那两个人的爱情
那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爱情?
孤男寡女,两个都出类拔瘁。高学历,一流相貌,冷静,聪明,坚强,勇敢。朝夕相处九年之长,患难与共,出生入死,无人可比的尊重欣赏信任了解。该经历的全经历了,但是唯独唯独,永不言爱。
也并非一见如故。
第一次会面,在他乱糟糟的办公室。敲门的时候已经听见他说:
“Sorry, nobody’s down here but the FBI’s most unwanted.”
是地下室,大白天也是黑的,台灯底下,他戴着眼镜回过头来,审视而微微嘲讽的表情。
短兵相接,他对这个新搭档他毫不留情地说:“ Really? I was under the impression that you were sent to spy on me.”
他是牛津的心理学博士,学术界公认最出色的暴力犯罪分析家,spooky的名声远扬(装神弄鬼、鬼气森森)。因为童年时妹妹神秘失踪,他狂热地相信外星生物、灵异、巫术、一切超自然力量,他甚至不只是相信,他墙上甚至挂着一 幅 UFO的 图画 , 写着 “ I want to believe.”
而她却恰恰相反。物理的本科,医学博士,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和批判主义者,决不盲从轻信。她坚持认为一切看似找不到科学依据的现象,实际上答案就在那里,你只需要知道从何处着手。只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和严密的逻辑可以让她信服,而不是任何人头脑中的空想。
两个人的辩论交锋贯穿了所有案件,谁也不能使谁折服,谁也不是谁的信徒。
于是他说,她使我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赋予我的理论脚踏实地的一面,某种意义上让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而她说,我尊重和信任他,以我的生命。有很多次,她也几乎真的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总是被强大的东西吸引,他的才能、热情、和强大的自我使她无法抗拒。她享受与他较量的过程,乐此不疲。所以她甘心情愿为他失去自己的私人生活,周末夜里三点也有可能被他一个电话,叫起来到任何地方。
她冷却他过热的头脑,以科学的论证和分析来挑战或者证实他的理论。她在上级面前替他辩护争取,替他收集坚实证据,替他善后,替他应付各种责难和时不时的听证会,向那些他不屑给予解释的人解释。
她向他隐瞒自己被绑架后产生的心理障碍,因为她不愿成为他的负担,让他以为他必须要照顾她。她为他失去健康,失去生育的能力,而在她以为自己将死的时候,她仍然考虑如何帮他开脱他杀死一个监视者的罪责:“你必须告诉他们,我拿了你的枪,那个人是我杀的。把一切推到我的身上。”
他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工作狂,他的卧室被他变成储藏室,他没有床,几年如一日地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是心志极其坚强的人,内心的骄傲和自燃一般的热情使他无所畏惧。
同事的不理解,神秘上层势力的迫害,FBI官方压力,调查档案被关闭,办公室被人纵火,无数次接近真相目睹真相,却又被人毁掉证据,攻亏一篑,什么也不能打倒他-----
只有她见过他脆弱的一面。
他跟她说,小时候他有一个仪式,他站在房门前,总是先等一等,老觉得一开门,就会看见他妹妹在屋里站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在父亲死后,第一个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他们杀了我父亲。他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到华盛顿,来找她。她把发高烧的他弄到床上,他躺着躺着忽然坐起来,看着她说:“我要杀了那个凶手。我要杀了他。”
他母亲自杀的时候,他不肯接受,振振有词地坚持是他杀。直到她拿出医学上的证据说服他要接受现实,他安静了片刻,一把掀翻了桌子,才知道掩面,才知道问她: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叫作“深喉”的内应死去的时候,告诉他,“Trust no one.”,他 甚至把这句话设为密码,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动摇过对她的信任。
她是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一个人,早在他没有意识到之前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当他们触及到最高层的阴谋,被拆开,她将被发落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分局。她失望已极,决定辞职。他追出来说:“不,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干下去。”
所以当她因为被外星人绑架实验,得了脑癌,他震惊惶恐,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是反复地说,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她眼里有泪,仍然冷静地回答:我是个医生,我知道那无法治疗。
癌症很快到了末期,她在医院里等死。
他四处奔波去找救她的办法,半夜里回到医院,蹲在地上,拉着睡着了的她的手,把脸贴上去。
那是真正平等的两个人,不是一般男女照顾与被照顾的关系。甚至当她若干次在千钧一发的生死边缘获救,惊魂未定的时刻,一般来说可以期待一个安慰式的拥抱的地方,他也只是替她松绑,拉着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问她:“You all right?”
她点头 “I’m OK.” 然后走开来,长出一口气。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睛又深又亮,可是什么也不会再问。
他们被困在原始从林里,他受到奇异生物的攻击受了伤。晚上很冷,他跟她开玩笑。
“最好的取暖方式就是脱光了衣服钻进睡袋,而睡袋里有另外一个脱光了的人。”
不过他们没有睡袋,没有火,所以后来他靠在她腿上睡,她抱着他让他暖和。
他说:“你困了就叫醒我。”
她看着远处,眼睛里坚定温柔,低声回答:“不,我不会困。”
后来在他的坚持下,她开始干巴巴地唱一首儿歌。
那个圣诞前夜,他把她叫到一个鬼宅旁边。
她车里满满装着礼物赶过来,很强硬地说:“不,我不能跟你进去,我必须回去包礼物。… …我要在六点的时候,在圣诞树下打一圈电话。”
他试试,不能说服,於是点点头说,替我向你家人问好。一个人开门就走。
她在后面喊:“你就没地方去吗?”
他不理会。
她念念有词地内心交战,找不到车钥匙,也只好追着他去。
那天晚上,两个老鬼拆穿他们的内心,设计让他们互相攻击,他们险险逃生。
后来那一对老鬼感慨地说,我们几乎就捉到他们了。这两个灵魂多么孤独。多么孤独。
他独自回家,百无聊赖地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忽然有人敲门。
他用一种因有所期待而变得忐忑的顽童的神气去开门。
她站在门口,同样的神情:“我睡不着……能进来吗?”
他点头,用对待熟朋友的方式拉她进来。
她还是有点疑惑:“ 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吧?我唯一的乐趣就是证明你是错的。”
他笑 : “你曾经证明过我是错的吗?”
她想想,说:“我仍然不能相信你会自己去那儿,没有我。”
他说:“你自己就不想去?”
她答不出来。
他转身去拿柜子上唯一的一份礼物,一张脸在黑暗里笑笑地发光。
“我知道我说过咱们不交换礼物。不过,这是一个小小的…意思。”
她也从背后拿出东西来:“我也有一个小小的意思,给你。”
两个人於是都笑 ,忽然雀跃起来,往沙发走,晃手里的盒子,猜里面的东西。
这时候她说:“ 我的确想去。”
这是两个人少有的时刻,太坚强太独立太成熟,内心骄傲、永不低头,连吵架都不能真枪实剑。
越是愤怒失望越面无表情,向对方盯一眼,说声好吧,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浪漫时刻也无法突破朋友的习惯。
也不是没吻过她。
是在一艘二战时期被困在百慕大的船里,他遇见了上一世的她。一样的长相,一样的个性,在保护一个将来会发明原子弹的科学家。
在跳进海水离开之前,对她说:“你一定要让这船开回百慕大,不然整个世界都会改变,而我再也不能遇见你。”
黑乎乎的甲板上,他不老实了一下,立刻遭到了一记不客气的老拳。
他笑着说:“ 我原以为会是右拳。”
他遇救回来,在医院的床上醒来,看见现在的她。
他借着余热,说 : “我爱你。”
她以一种对付恶劣玩笑的口气丢下一句: ”Oh, 老兄。” 毫不在乎地走开。
他摸着自己被打过的半边脸,轻轻笑。
1999年的最后一天,他们除掉了一群想要让世界末日降临的复活僵尸,在当地***局的房间里,看电视里时代广场前欢呼的人群。
他垂下眼睛望她,再望她,低头,吻她。她没办法多想地迎合。
然后,她目光躲闪起来,有一些疑惑有一些尴尬地,她转过头说:“世界没有结束。”
他看着她笑,说,对,世界没有结束。
有一天他们一起靠在她家里的沙发上聊天,喝茶。他回过头,看见她睡着了。
他凝视她一会儿,凑近了,把她的头发拨上去。
拿一条毯子给她盖。
他再也没有说过爱她。
但是他被人抓走,被人动头颅手术取出可以抵抗外星病毒的物质。
在药物诱导的幻觉中他看见自己同旧爱结婚,有了孩子,然后,日渐衰老,亲人死去,别人告诉他她也已经死了。他真的很老了,在幻境里孤独地躺在床上等死。如果他的意识就此死去,他将永远没有办法醒来。
就在那时,他看见仍然年轻的她走进来。
他朝她伸出手。“我知道你会来的。”他的眼泪流出来,“他们说你死了。”
她问:“你相信了他们?”
“… …”
“叛徒,逃兵,懦夫。”
他惊讶而悲痛地望着她。”别这样,我快死了。“
“不,你不应该这么死,你不应该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死去,而邪恶就在外面。“
… …
她转身离开。
他在后面喊她。
但她总不回头。
他奋力挣扎,奋力挣扎,终於醒来,看见她在旁边,眼泪掉在他脸上。
几天以后,在他的公寓门口,说起发生的事情,死去的朋友,和原以为是敌人的朋友。
她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相 , 该听谁的 , 该信谁的……”
他回答她:
“我曾经象你……可是即使整个世界都面目全非,彻底翻覆,依然有一样不曾改变:你是我的朋友,你告诉我真相。当世界都四分五裂,你是我的永恒,你是我的试金石。”
她满眼是泪地回答:“ 你也是我的 。 ”
她紧紧地长久地亲他的额头。
她给他戴好帽子,遮住头上的绷带。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泪眼朦胧地打量他。
… …
到这一步,已经是感情的极至。
是否是爱情,已经不再重要。
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命中再无他人比这个人更加重要。
九年的X档案。
那两个人 ,Fox Mulder 和Dana Scully。
I was once like you… …Even though my world was unrecognizable and upside down. There was one thing that remained the same. You were my friend and you told me the truth. When the world was falling apart, you were my constant, my touchst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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